见春

有幸在那一天,遇到你,最了不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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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摸其他作品。

九月七日


平日里不疼不痒的,怎么忽然就得病了呢?他想不明白,他也想不明白。

两个人对坐着,愣了一会,不知谁先开口:“饿了吧,先吃饭。”

饭吃到一半,他突然开口:“去别的医院试试,万一错了呢。”

他抬头望着他,想说不要再浪费钱了,又觉得在自己最后的生命里,“让他尽心”怕是自己唯一能再为他做的了。何况他同样渴望活着、渴望这件事是误诊,于是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

结果出的很快,三家医院,一个结果。

医院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五月末的天气热的让人心慌,可病房里却总是渗着凉意,像是秋天。晚上睡觉不得不盖上医院发放的被子,也是白色的,盖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他离开时候的样子了。当天晚上,他发起低烧,一边难受,一边和他开玩笑:晕晕乎乎的,跟喝酒似的。

病房并不总是安静死寂的,当病友有亲人探访时,整个房间都生动起来,吵闹声里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是活着的人特有的烦恼,所有的吵闹都围成圈,圈的中心是白色病床,床单并不干净,边缘有些不明显的污渍,但依然觉得白的令人心惊,白的令人胆寒,然后从白色的死寂里泛出一点生气。

他静静的守在他的床边,阳光从半拉的窗帘照进来,以往觉得这光很安静,是岁月静好,可现在只觉残忍。因为多次注射留下来的大片淤青,开始变得没有弹性的布满皱纹的皮肤,一切都在淡金色阳光的衬托下变得更加可怖,它无情的为人们画出重点:看,他即将死去。

日子过的很艰难也很快,一个月在煎熬中嗖的一下消失,他的身材也嗖的一下消瘦,本来再健康不过的人,现在出行只能靠轮椅。随着病情的发展,他也不得不抛弃保守疗法,转院进行破釜沉舟式治疗。

现在旁边的病床住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两个人有个儿子,早年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后来遭了事故,如今只能勉强照顾的自己。夫妇两人说这话时语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说完之后陷入诡异的沉默。老太太每日都候在病床前,有时高声和老爷子聊天,晚上,她躺在老爷子的脚边睡了,老爷子艰难的往床的另一侧挪一点,然后继续盯着天花板。

希望一点点消失,终于他忍不住了。

小暑那天早上,他又一次抽搐,口吐白沫,被医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后,他开始沉默,并且拒绝进食。

“我想回家。”一天一夜的拉锯后,他终于开口。

他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回家。

当初特意挑选的双人大床,现在躺着瘦弱的他,脸色枯黄,眼睛比平常更加黑,可怜到让人心碎。他不忍看到这一幕,却又怕他突然有什么需要而不敢离开,只好拿起手机给他读新闻。

亲朋好友也都知道了消息,看到他时,每个人都真情实意的流泪,转过身又必须像拧水管似的把泪水栓住,去做别的事,然而这水管是经过酷暑严冬的,所以在做事的时候便觉心里沉甸甸的,时刻要提防水管爆裂,一发不可收拾。

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他,那都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所有的你以为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情绪排着队跑出来,暴躁、埋怨,甚至期待他赶紧死去——苦,是不怕的,但当所有的苦和累是为了一个生命的结束,这苦累就不再仅仅是身体上的,而是变成精神上的,时间久了,便会在心底角落出现一丝阴暗——这样的日子赶快结束吧!想法在脑海闪过,有痛快感,然后愧疚就冒出来,明晃晃的指责:你这个自私的人!

“如果能一命换一命就好了。”午夜梦回,他总是这么想。

生命最后的几天,他如同一个展览品,每个亲朋都带着悲切走进房间,眼神怜悯,说着最无用干枯但不得不说的安慰,然后沉默的离开。

没有回应。他无力睁眼,寂静悲哀的展览着人生最后的阶段。

等待临终是痛苦的。不止他痛苦,所有人都痛苦。抽烟、玩手机这些事好像都不合时宜,但不做这些事又觉得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确切,从皮肤上划过。

空气仿佛会杀人。迟涩凝重,一层层将人裹紧,裹紧,心脏都要被迫停止跳动,直到——有人“嚯”的站起来,走出房门,空气才好像又开始流动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哭,“哭是最没用的”这句话是他一直以来告诉自己也是秉持奉行的,可在等待临终这段时间,随时随地会流下的泪水虽然没有用,但却是唯一能做的事。

临终后的嚎啕大哭、裹体布、白事宴……一切都在客厅被冷静的安排,死去的人是失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所以他们要顾忌到方方面面、人情往来。

插在香盒的香还有长长的未落的余烬,他的人生在这天下午的六点钟即将走到尽头,呼吸变得几不可闻,所有人围坐在他身边,等待着最后一刻,就像是等待网络恶劣条件下的一个终于下载到最后的百分之一的文件,因为之前的痛苦和折磨,现在的这个时刻无疑让人期待、焦灼,也更加痛苦,如同将心脏放在磨盘上一点点碾碎。

尽管之前再三说过不能哭、这是解脱,可最终他在给亡人穿鞋时依然不自主的哽咽:“我给你穿上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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